来源：邱泽奇 腾讯研究院

邱泽奇 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北京大学中国社会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学数字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本文为《科技向善：从银发、乡村到无障碍的商业新范式》推荐序

社会学家讨论市场价格，听起来很不专业。在纯粹市场价格的意义上，的确如此。可经济生活何尝脱离过社会生活？市场价格何曾脱离过社会价值？

如果让经济学家来给社会价值定价，他们一定会先给出一系列假定，然后，给出一个读起来特别有逻辑的结论。问题是，社会生活又何尝是依赖假定而存在的？对于这一点，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便提出了自己的证明。尽管经济学家与社会学家对经济与社会的关系争论不休，可双方也都承认，经济生活是服务于社会生活的。经济学家保罗·萨米尔森甚至声称经济学是关于人的快乐的科学，为此，他专门提出了一道快乐公式。从社会事实出发，快乐，在本质上是社会的，是社会价值的核心内容。因此，社会价值的市场价格是由社会制定的。

在数字经济领域流行的科技向善是市场定价逻辑一个历史性转折。熟悉经济学的人都知道，在自由市场假定下，市场价格是由商品的稀缺性定义的。供需关系定义商品的稀缺性，稀缺性定义商品的价格。

可是，市场需求至少有两重含义，一是自然存在的需求，二是人为制造的需求。随着市场经济的自由发展，为了市场价格背后的超级利润，人为制造的需求越来越成为超级利润的主导性来源，脱离社会价值的市场价格时常迈向泯灭人性，一再重复着残酷且悲惨的人间故事。数字技术推动的泛在连接让市场有能力触达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数据的汇集与算法的发展，让需求制造变得不断精准，数字技术赋予了榨取超级利润前所未有的能力。

恰恰此时，对科技向善的倡导无疑是一脚急刹车，指向传统的市场价格制定模式，一个新的市场定价逻辑出现了。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数字技术的确赋予了数字企业竭泽而渔的能力，同时，也伴随着明年无鱼的风险。何去何从，是一个市场价格的历史选择。寻回经济学要义，把市场变成人的快乐之源，让价格服务于社会价值，或许是科技向善的应有之义。

《科技向善：从银发、乡村到无障碍的商业新范式》（以下简称《科技向善（2022）》）告诉我们的是一个又一个人间的快乐。让盲人看电影，新奇么？的确有脑洞，把听觉转换为每位盲人头脑里流动的影像是不是克服了视障？让盲人识路，大城市里常见的盲道是工业化时代人类的尝试，能不能更加人性一些？数字技术在人脚底感知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路径……信息无障碍是残障人士在数字化时代的期盼，也是商业创新的机会。面对弱势需求进行技术创新和商业创新，瞄准不再只是创造市场需求，而是创造有社会价值的市场需求。

当然，滚滚而来的数字洪流，不只是给残障人士带来了期盼，也制造了新的技术门槛，把各式迈不过门槛的人挡在了数字便利之外，即数字鸿沟。学者们研究了从石器时代到二十一世纪的社会不平等，发现技术变革是加剧社会不平等的重要影响因素。在数字技术变革中，普通人目力所及均能观察到数字鸿沟的影响，老年人、低受教育人口、婴幼儿，都是面对数字技术的脆弱群体。在残障人士之外，《科技向善（2022）》给我们提供了更多面向数字脆弱群体进行商业创新的故事，如为老年人带去数字产品的易用性，让乡村融入数字洪流，在算法里加入更温暖的人性，等等。这些故事呈现的不只是市场需求，更多是市场需求里蕴含的社会价值，是以社会价值为依归的商业创新。

以社会价值为依归的市场定价是可持续的商业创新，也是实现有效率的社会平等的可行路径。数字技术促进的连接泛在可以让算法携带的社会价值在实现市场红利的同时实现社会平等，不仅给曾经被忽视的群体带来机会，也让技术不再抛弃面对创新的脆弱群体，实现商业创新的红利普惠。

愿我们在数字技术变革中感悟到商业创新的美好。图片